魯迅筆名與《周易》

    魯迅，在有些讀者或?qū)W者的接受視野里，是一個激進的反傳統(tǒng)文化的人物；其實，魯迅思想的肖像不是一句“反傳統(tǒng)主義”就可以勾勒出來的。 
   
    魯迅曾經(jīng)自我陳述，他是讀過十三經(jīng)的，《周易》是十三經(jīng)之一。魯迅的部分筆名與《周易》有著內(nèi)在而深刻的聯(lián)系，我們分析魯迅的筆名就會知道魯迅是如何巧妙地吸收《周易》文化、默默承載并傳承著國學(xué)精華的。

    “樂賁”是魯迅曾用筆名之一，魯迅署此筆名發(fā)表的文章是《“日本研究”之外》與《介紹德國作家版畫展》。“賁”是《周易》其中一卦名，由“離下艮上”組成，是裝飾、文飾之意�！吨芤住吩唬�

    《賁》：亨。小利有攸往。

    《彖》曰：《賁》亨，柔來而文剛，故“亨”。分，剛上而文柔，故“小利有攸往”。剛?cè)峤诲e，天文也。文明以止，人文也。觀乎天文以察時變，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。

    周振甫先生的說明是：

    《賁》卦指裝飾、文飾。從爻辭看，寫對偶婚……《彖傳》擴大了卦爻辭的意義，認為《賁》卦是剛?cè)峤诲e的天文，文明以止的人文，是觀天文以察時變，觀人文以化成天下。

    至此，我們明白了“賁”的涵義，而魯迅正是在此意義上使用“賁”這一卦名的。“樂賁”之“樂”即快樂，合而觀之，是對文飾或“人文”快樂的意思。這一筆名的意思與魯迅署此筆名的兩篇文章的內(nèi)容是息息相通的。

    《“日本研究”之外》與《介紹德國作家版畫展》所涉及的內(nèi)容都與中國傳統(tǒng)意義上的“人文”相關(guān)。前篇關(guān)乎中國出版界，后篇關(guān)乎版畫藝術(shù)。在《“日本研究”之外》一文里，魯迅憤慨于中國人的日本研究的論文和小冊子，“是中國人大偷其日本人的研究日本的文章了”，為此提倡不僅要研究外國，“尤其是應(yīng)該研究自己”；最后告誡國人，“我們也無須再看什么亡國史了”，“我們應(yīng)該看現(xiàn)代的興國史，現(xiàn)代的新國的歷史，這里面所指示的是戰(zhàn)叫，是活路，不是亡國奴的悲嘆和號咷！”“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”的精神在魯迅此文里得到了繼承和發(fā)揚�！督榻B德國作家版畫展》是對具體的德國創(chuàng)作版畫展覽會的介紹，“其版類有木，有石，有銅。其作家都是現(xiàn)代德國的，或寓居德國的各國的名手，有許多還是已經(jīng)跨進美術(shù)史里去了的人們”，展覽會上的版畫，“和翻印的畫片，簡直是天淵之別，是很值得美術(shù)學(xué)生和愛好美術(shù)者的研究的”。版畫藝術(shù)，魯迅一直對之比較喜愛，并積極紹介和組織相關(guān)活動以推動中國版畫藝術(shù)的復(fù)興。版畫正是“人文”之一種，魯迅對它的喜愛正好與“樂賁”的字面意義（樂于文飾）吻合。在“樂賁”這一筆名里，不僅寄托著魯迅對具有裝飾性的版畫藝術(shù)的鐘愛，而且同樣寄予著魯迅以藝術(shù)革新社會的抱負。魯迅對宏觀的“人文”——出版界和對具體的“人文”藝術(shù)——版畫予以高度的關(guān)注，與化成天下、改造社會的精神緊密聯(lián)系，與《周易》中《彖》對“賁”卦的發(fā)揮和闡釋遙相呼應(yīng)。

    魯迅“樂賁”的筆名，來源于《周易》的“賁”卦，是魯迅對“賁”的裝飾、文飾意義的借用，恰當(dāng)?shù)乇磉_了魯迅對裝飾性藝術(shù)自幼便喜愛、至年老而不衰減的鐘愛之情；同樣，“樂賁”的筆名寄予了魯迅對《彖傳》對“賁”卦所闡釋的“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”的偉大精神的繼承和發(fā)揚，表達了魯迅樂于致力于“人文”，從而化成天下、推動社會進步的崇高精神。

    魯迅“元艮”這一筆名也有著魯迅閱讀《周易》的文化背景。“艮”本為《周易》六十四卦之一，“元艮”這一詞匯的創(chuàng)造同樣是受到《周易》語言的啟發(fā)。在《周易》中，在乾卦、坤卦和屯卦里都有“元亨”一詞，“元亨”是“大通順”的意思，“元”即“大”之意。魯迅筆名“元艮”的創(chuàng)造與《周易》有一定的實質(zhì)性的聯(lián)系。

    “元”是“大”之意，“艮”是什么意思呢？我們看看《周易》的艮卦。艮讀為gèn,去聲，由“艮下艮上”構(gòu)成�！吨芤住吩唬�

    《艮》：艮其背，不獲其身，行其庭，不見其人，無咎。

    《彖》曰：《艮》，止也。時止則止，時行則行，動靜不失其時，其道光明。艮其止，止其所也。上下敵應(yīng)，不相與也。是以不獲其身，行其庭，不見其人，無咎也。

    《象》曰：兼山，《艮》。君子以思不出其位。周振甫先生的說明為：

    《艮》卦艮下艮上，山下山上，山是止，即止而又止。艮又是注視，艮上艮下，即加強注意。

    “艮”有“注意”和“止”兩層意義。由此推論，“元艮”即“大注意”和“大止”的意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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